第13节(3/4)

,由他把父亲的零用按日或按星期交给他。曼希沃一心想讨饶,并且还带着点酒意,认为儿子的提议应当更进一步,他要当场写个呈给大公爵,请求自己的薪水按期由克利斯朵夫代领。克利斯朵夫不愿意这么办,觉得太丢人了。可是曼希沃一心要作些牺牲,硬把呈写好。他被自己这种慷慨的行为感动了。克利斯朵夫不肯拿这封信;而刚回家的鲁意莎,知道了这件事,也她宁可去要饭,也不愿意丈夫丢这个脸。她又她是相信他的,相信他为了爱他们,一定能痛改前非。结果大家都感动了,彼此亲热了一阵。曼希沃的信留在桌上,随后给扔进抽屉藏了起来。

过了几天,鲁意莎整东西的时候又发见了那封信;因为曼希沃故态复萌,使鲁意莎非常难过,所以她非但不把信撕掉,反而放在一边。她把它保留了好几个月,虽然受尽磨折,还是几次三番把送出去的念头压了下去。可是有一天她看见曼希沃又殴打克利斯朵夫,抢去了孩子的钱,便再也忍不住了;等到只有跟哭哭啼啼的孩子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她就拿出信来交给他,:你送去罢”

京利斯朵夫还拿不定主意;但是他懂得家里已经搅光了,要是想抢救他们仅有的一些进款,就只有这办法。他向着爵府走去,二十分钟的路程直走了一个钟点。这桩丢人的事压着他的心。想到要去公然揭破父亲的恶癖,他最近几年孤独生活所养成的傲气就受不住。他有一种奇怪的,可是很自然的矛盾:一方面明知父亲的嗜好是大众皆知的,一方面偏要自欺其人,假装一无所知;他宁可粉骨碎身,也不愿承认这一回事。现在可是要由他自己去揭穿了他好几次想掉过头来回家,在城里绕了两三转,快到爵府了又缩回来。但这件事不单跟他一个人有关,还牵涉他的母亲和兄弟。既然父亲不管他们,他做大儿子的就应当出来帮助他们。再没有迟疑的余地,再没有心高气傲的余地:羞愧耻辱,都得望肚子里咽下去。他进了府邸,上了楼梯,又差点儿逃回来。他跪在踏级上,一只手抓着门扭,在楼梯台上呆了几分钟,直到有人来了才不得不进去。

办公室里的人都认得他。他求见剧院总管阁下,哈曼朗巴哈男爵。一个年轻的办事员,胖胖的,秃着头,气色娇嫩,穿着白背心,戴着粉红领结,和他亲热的握着手,谈论着昨晚的歌剧。克利斯朵夫把来意重新了一遍。办事员回答男爵这时没空,克利斯朵夫要有什么呈,不妨拿出来,让他们跟别的要签字的件一块儿递进去。克利斯朵夫把信递给他。办事员瞧了一眼,又惊又喜的叫道:“哎这才对啦他早该这么办了他一辈子也没做过一件比这个更好的事。哎酒鬼他怎么会下这个决心的”

他不下去了。克利斯朵夫把呈一手抢回,气得脸都青了: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你侮辱我”

办事员愣住了:“可是,亲爱的克利斯朵夫,谁想侮辱你呢我的话还不是大家心里都想到的便是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不”克利斯朵夫气冲冲的回答。

“怎么你不这样想你以为他不喝酒吗”

“不,根本没有这种事”克利斯朵夫着,跺了跺脚。

办事员耸耸肩膀:“那末,他干吗要写这封信呢”

“因为”克利斯朵夫,他不知怎么好了,”因为我每个月来领我的薪水,可以同时领父亲的。用不着我们两个都来父亲很忙。”

他自己对这种荒唐的解释也脸红起来。办事员瞧着他,神起之间有点儿讥讽,也有点儿怜悯。克利斯朵夫把信在手里揉着,想往外走了。那办事员可站起来,抓着他的手臂:

“你等一忽儿,我去想办法。”

他着便走进总管的办公室。克利斯朵夫呆在那儿,别的办事员都望着他。他不知道应当怎么办,想不等回音就溜,他正要拔步的时候,门开了,那位怪殷勤的职员:

“爵爷请你。”

克利斯朵夫只得进去。

哈曼朗巴哈男爵是个矮的老人,整齐清洁,留着鬓脚跟胡子,下巴剃得干干净净。他翻起眼睛从金边眼镜的上面望了望克利斯朵夫,照旧写他的东西,也不理会他局促的行礼。

“哦,”他停了一会道,”克拉夫脱先生,你是请求”

“爵爷,”克利斯朵夫抢着回答,”请原谅。我重新考虑过了,不想再请求了。”

老人并不追问他为什么一下子改变了意见,只是更仔细的瞧着克利斯朵夫,轻轻咳了几声,道:“克拉夫脱先生,请你把手里的信交给我。”

克利斯朵夫发见总管的目光钉着他不知不觉还在那儿揉着的纸团。

“用不着了,爵爷,”他嘟囔着。”现在用不着了。”

“给我吧,”老人若无其事的又了一遍,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克利斯朵夫不由自主的把揉作一团的信递给了他,嘴里还着一大堆不清不楚的话,伸着手预备收回他的呈。爵爷把纸团心的展开来看过了,望着克利斯朵夫,让他不知所云的了一会,然后打断了他的话,眼睛一亮,带点儿俏起的意味:“好吧,克拉夫脱先生,你的请求批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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