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07)(1/2)
商成本来打算酉时下衙就去探望病中的张绍,谁知道他连碗都还没丢下,来西跨院里找他的人就一拨接着一拨这些人里有谈公务的,有虚寒问暖道辛苦的,有拿着鸡毛蒜皮事情来请示汇报的,也有讨要钱粮找他批条子的,还有来告状的……等他好不容易接待完各路官吏,揉着额角走出堂房,外面早已经是月明星稀清朗一片
蒋抟也没下衙,正站在院门边和包坎有一搭没一句地说话,见他出来,急忙跟上来问:“督帅,现在还去张将军府上么?”
“什么时辰了?”
“二鼓敲过一半刻了……”
商成微微皱了下眉头时间太晚了这时候再去打搅一个歇下的病人,情理上实在说不过去要不明天再过去?这个念头刚刚在心头闪过,就立刻被他否定了一一谁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事呢?而且,他并不仅仅是去探望一番,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张绍商量他对蒋抟说:“我这就去张府”又说,“你就不用跟着了一一可能要耽搁很时间……你把我桌案上的几本人事卷宗送到我家里去还有桌上那几份公一一就是桌案左边那一叠一一也一同送过去罢了你就回去”
走出仪门,提督府外早就候着一群护卫亲兵,牵缰绳掇镫子撮弄他上马,正要说声“走”,搭眼瞥见影壁外墙角处拘押着一个人隔得远,又不在灯火下,那人面目模糊也瞧不清楚,影影绰绰恍惚间好象在哪里见过,就把鞭子一指问道:“那是谁?出了什么事?”
带队的赵石头在马背上回头张望一眼,咧嘴笑道:“是个外县小吏乡下人,不懂规矩,连个手本官告都没有,闷头胀脑就敢朝提督府里闯,结果被门上的兵士扣住了按规矩要枷三天……”他还想嬉笑罗嗦两句,看商成觑着一只眼睛呆脸不言传,赶紧说,“一一算咧我这就去叫他们放人”
“唔”商成点了下头,“把那人叫过来”
石头招呼一声,两个兵士过去寻钥匙开重枷,不片刻就把那人撮弄过来大概被锁得时间了,那人的神情极是委顿,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要不是被两个兵士拎架着,大概随时都会摔倒,被羁到商成的马前时都还有点神智不清的样子,耷着嘴,迷瞪着俩眼,糊哩糊嘟地死盯着商成打量架着他的一个亲兵厉声呵道:“看什么看仔细点,小心冲撞了大将军钧驾”
那人被耳边这一声叱吼惊得浑身一激灵,腿脚一软,人已经匍倒在地下
商成已经把人认出来一一这是敦安县的户科主事,五月里他巡视到敦安时曾经见过一面,还在一张桌上吃过饭,算是个熟人他赶紧让人把主事扶起来,自己也翻身下马走上去赔不是,叫着主事的表字说:“浈秀公,你看这是怎么说的……都是我的错,平时少管教这些混帐大头兵,谁想到这些家伙登鼻子上脸,一稍微岔下眼就犯浑动粗”又回头过来骂,“遭娘瘟的这是谁干的?一一还不给人家赔礼道歉?”
被商成和一群大头兵围着,几句温心熨帖话连带着七嘴八舌指天画地的自咒自骂,敦安主事也缓过颜色他不谙规矩冒闯提督府,被当值卫兵逮住锁了两三个时辰,这事本来就怨不得别人;拘在这里被进出办事的官吏指点又被隔街围观的百姓取笑,连惊带羞带怒,羞惭得几有死心,再被骄阳曝晒半日,是形容萎靡难以振作这时候被提督大人亲把手臂善言抚慰,顿时又觉得这个苦吃得值当,大悲大喜兼受宠若惊一一顿时嘴里喏喏连声,半晌也吐不出半句话来
说了几句宽心的话,看主事的神情渐渐平复下来,商成这才问他:“浈秀公什么时候到的燕州?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主事抖索着声音先嚎了一声:“督帅老大人,您帮帮忙,救救我们敦安……”
商成吓了一跳,急忙追问:“敦安?敦安出了什么事?”他还以为敦安闹饥荒或者闹匪患了
“呜……我们敦安的路……”
听说不是自己担心的两桩事,商成悬着的一颗心立刻就踏实下来,他拍了拍主事的肩膀,说:“不急,你慢慢说一一路怎么了?是不是遇见到什么困难?或者是钱粮上有了缺口?卫署前头不是拨了钱粮过去吗?难道说一一不够你们支用?”说到最后,他脸上已然没了多少笑容敦安县修路的事情是他一手促成的,修路的钱粮也是他从各衙门化缘筹集的,连燕州周围的几支卫军都被他逼着凑了五百多缗,够不够用他心里有数一一只有多没有少
“要有钱才够用啊……工早就停了”
“怎么回事?”
半天商成才搞清楚,原来卫署拨给敦安修路的钱粮,在燕州府就被卡住了,从五月底到现在,除了最初时州府拨过去的六百贯,敦安县再也没看见一枚铜钱六百贯,这点钱只够筹木头石料,敦安县把仓库扫了个底朝天,连落在砖缝里的谷粒都掏出来,也只能勉强支应每天的两顿伙食因为拖欠匠人和民伕的工钱太多,眼下根本没有人愿意上工,修路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处于停顿状态……
“石料无所谓,架桥的木料都还堆在露天场里呀,眼看秋雨就要来了,几场雨下来,那么多的好木头就全完了,打到一半的路基也得泡成烂污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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